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要转行了,觉得舍不得

作者:发布时间:2019-03-12   点击数:

  在堪萨斯孔院教了一年的高中汉语,收获满满。加上在国内的兼职,算起来我教对外汉语已经三个年头,8月份回国,以后最大的可能是在国内的中学当一个语文老师。很多朋友都以为我在美国是教语文,其实不然,我是外语老师。教外语上瘾的我,要转行了,竟觉得舍不得。

  曾在国内实习,也算做过语文老师的我,深谙语言教学强烈的互动性。语言和文学的侧重点很不同,一个人在掌握语言,有了足够的语言理解和基础之后才可能真正地接触和理解文学。而一个人在初学一门外语的时候,除了由母语习得的定式和习惯,其实是没有任何关于这门外语的理解和基础的。在用目标语言教学的课堂环境下,初学者基本都是“哑巴”或者“半哑巴”的语言水平。有幸或者也是不幸吧,我所教的两个中文一的班,一个中文二的班,都是这样的“小哑巴们”。不许他们在不经允许的情况下上课说英语,其实是很大的挑战。加上我们是远程教学,学生用“看电视”的方式来上课,课堂内容稍不充实,学生便会get bored然后get lost,我私下里会用东北话称之为“孩子们蒙圈了”。

  暂时失去语言功能的孩子们,如何在课堂上积极、愉快地获得知识和能力,无疑是每个语言教师最关心的问题。我的两个中文一的课堂,一个是每天8点开始,共47分钟,一个是中午1155分开始,共50分钟。一个中文二的课堂是下午两点20分开始,共50分钟。换句话说就是,早上第一节课,中午饭后第一节课,下午最后一节课。开始上课第一个月,我就发现了很多问题。比如早上第一节课,程度最好的学生M时不时会向我翻白眼,几经观察,我发现他是无聊或者犯困,上课忍不住打盹儿。比如中午的课,气氛很好,但是班上程度差别较大,12个孩子里,3个华裔孩子语言程度高于其他孩子。下午的中文二,孩子们张口的第一句话经常是“我很累”,放学前五分钟学校开始放音乐,孩子们都在等着音乐响起,提醒我下课。

  可以说我备课的每一次纠结和调整,教案的修改和确定,都是从以上因素出发的。我每天都在绞尽脑汁地想一些有趣的练习和互动,让孩子们动起来,让孩子们不要睡,让孩子们注意力集中。当然,一点付出,一点收获,我绞尽脑汁,竭力调动学生的其他官能,也终于得到了些许欣慰。学数字时,我自创了数字操,我看到孩子们跳操跳得越来越快,越来越开心,上课犯困的人越来越少,甚至没有。学家庭成员时,我们把每个汉字都表演出来,我看到“我们是一家人”的练习里面,每个孩子都可以站起来根据年龄告诉我,在我们班这个大家庭里面,他有几个弟弟,几个妹妹,几个姐姐,几个哥哥。学日期时,我让孩子们拿出手机查2015年自己最喜欢的节假日日期,我看到他们兴奋地写出一排排汉字举起来给我看。学方位词时,我找了很多迷宫图片,我看到他们找出好几条出来的路,还全部写上了中文指引。学“动词+过”结构时,我看到孩子们玩“萝卜蹲”玩得开心得意,程度差的学生也要求多玩几轮。学健康生活时,我看到孩子们玩“谁是卧底”玩得哈哈大笑,玩身体器官与食物“找朋友”的游戏更是玩到卡片用尽还想再玩。一节课飞快地过去,听着孩子们说“平老师,我非常喜欢!明天见!”我才发现,以往的培训教给我们很多知识和理论,技巧和方法,但是我们自己的主动性更是至关重要的因素,只要努力,就会有回应。趣味与知识也不是不可兼得,关键是老师作为指导者,要不断去创设更有效更生动的练习方式。

 


  学到第四个单元,一年的学习接近尾声。我们学了“有的……,有的……”句型。练习时我用幻灯片给出了图片,比如问:你们都喜欢打篮球吗?学生们相互询问,回答说:有的学生喜欢打篮球,有的学生不喜欢打篮球。当问到“你们都喜欢中文课吗?”,我的预设依旧是:有的学生喜欢中文课,有的学生不喜欢中文课。然而学生们相互询问以后回答说:我们都喜欢中文课。说时迟那时快,一秒钟的得意以后,我马上问:“X High School的学生都喜欢中文课吗?”学生们也笑了,说:“有的X High School的学生喜欢中文课,有的XX High School的学生不喜欢中文课。”

  印象很深刻的是另一个中文一的班中午的课。上课的时候遇到孩子们过生日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,然而也许是我太上心,孩子们过生日上瘾了。细数下来,12个孩子,我给7个孩子在课堂上过了生日。最开始的时候学的内容少,第一次给一个叫J的孩子过生日,大家学了生日歌。第二次是给一个叫C的孩子过生日,大家唱了生日歌,还用学过的形容词送祝福,我听到了“祝你更酷,祝你更开心,祝你更帅,祝你更高,祝你更快乐,祝你更胖,祝你更一般”等或正常,或奇怪的祝福语。等到第二个学期学了更多的句子,给孩子们过生日的时候,我们用了“你表演我猜句子”,比如“N的眼睛很大,N的眼睛很漂亮,N没有X高”等等。后来我们学了存现句,于是给孩子们过生日时我们就自己创造“有趣的蛋糕”,我给的幻灯片图片是“蛋糕是绿色、白色和黑色的,蛋糕上有一个足球。”等到学生们自己创造时,就有了诸如“蛋糕上有五个老师,蛋糕上有两只狗,蛋糕上有四块橡皮”这类的句子。我问过生日的小姑娘:“你喜欢这个蛋糕吗?”她笑得合不上嘴,说:“喜欢”。这时候有个小姑娘举手,说:“平老师,我的生日是下个星期四。”我说:“好,我知道了。”没想到这个时候学生又问:“平老师,when will you come back to X High School?”这句话自从第一次校访以后学生们就问了一遍又一遍,每次用的词都是come back。也许是被学生们的一再追问逼得没办法,也许是被孩子们的天真打败了,我临时决定去校访。加班准备了礼物和课堂剪纸用品,第二天往返两个小时的公交车坐得我脑袋昏沉,然而那也真的是难忘的一天,难忘的欢声笑语。

 

  每天下午中文二的课,都是我每天最头疼的课。学生极其疲惫,也到了一天里最厌烦老师的时候。这一年大部分的时间里,我都放弃了午休,用来给他们准备课堂练习和游戏。助教说我的课很有意思,他女儿想来上我的课。我一脸意外,其实开始的日子我都在暗示自己:你上课好好表演,下课了装死人都可以。慢慢地我们的“表演”越来越多,职业可以表演,食物可以表演,形容词可以表演,生病可以表演,连身体器官都可以表演!临近期末,有个学生问我自拍用中文怎么说,我突发奇想让他们带自拍杆来,我们复习形容词用得上。我的本意是教他们拍照时说:XX帅不帅?帅!XX美不美?美!没想最后的十分钟,只练了几句这样的句子,后来就演变成了纯自拍,连我也有份,然而那天没有学生吵着提前下课。后来期末考试,有个态度很差、注定挂科的学生提前一个小时交试卷,临走时他说:“我爱你们,everyone。我爱你,平老师。”那一刻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才最合适,所以也信誓旦旦回了一句:“我也爱你们。”期末考试以后,孩子们给我发了自拍的照片,几句留言,也是蛮有爱。

  也有些许辛酸。 在这里一年,深深觉得美国人工作很拼命。于我而言,每天11点半睡觉,6点半起床,晚睡早起很难,好在凭着那一点毅力坚持了下来。三个班的课上到下午3点十分,然后是三个班的作业和当天反馈,还要准备第二天一早的课,天天加班,尽心尽力很难。每天上课上得昏天黑地,在电脑前熬出很眼圈,熬得眼疲劳,还要琢磨怎样想办法hold住我那一群“孙悟空”,得到回报很难。看到一年来自己写的纸质版教案,细致到课堂上每五分钟做什么活动,用完了放抽屉里,竟然堆了满满一个抽屉。

  后来最后一个单元的成果报告,有些程度原本不好的学生表现得比程度好得学生更用心;期末考试,班上年纪最小的小姑娘考得接近满分。我于是发现,教书跟带孩子是一样的——孩子有没有发生变化,发生了怎样的变化,都是与我有关的,语言教师这个职业时时都能收到回应,时时都能看到学生因为学到一个句子而欣喜若狂,因为学会一个词而大喊“YES!”,我真的很喜欢,教得很愉快。

  以后想来是不会再教对外汉语了,要转行了,真的有点儿舍不得。